靠窗的尼可同学

好きなものを好きな時に。

去看了展览。大概是第一次在霓虹看现代装置艺术的个展,平时总是看古典画展和文物展比较多。

有一些新的发现记录一下。

  • 以前在哪儿看到过别人说日本人的文艺作品距离死亡是很近的(大意)。一直以来我以为最大原因是天灾多,地震海啸台风是全国人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(几乎没有能逃得掉这些问题的城市),最近还有核电站问题。但这次看盐田的作品,她表达了许多更细致的对死亡的观点,我又有了新的认识。她在一个早期作品的说明中写道,自己回老家给祖母扫墓,祖母是土葬的,家里人每年都要自己动手拔掉坟上的杂草。这个过程,连接了她和土中死去的亲人,是她通过一个很具体的行为感受到死亡的时刻。土葬文化在许多国家都有,不过在日本,与土葬相连的宗教文化或者迷信思想是很薄弱的。葬礼要请寺里的人来念经,这是一种传统,并不代表大家都是真的佛教徒。(好像还有人说过正因为日本人没信仰混乱才出了很多邪教,嘛这个也有点简单粗暴。)我想正因为在她心里死亡是独立概念,没有什么先行观念的牵制,所以她对死亡的阐释才十分自由。核心问题是灵魂,而对于灵魂,她的想法也要比拘泥于过去经验中的人的想法丰富得多。

  • 盐田的世界观建立在“线”上。线是她和世界的联系。线也可以是保护她的一面墙。她在一个装置艺术表演里把自己全身缠上透明的塑料管,里面注入红色液体,来表现血管。她在血管做成的茧中发呆,睡着,蜷缩成一团。背景音是婴儿的心跳声,她那时经历了怀孕和流产。看这个表演的录像时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课上老师曾经说,有的人受伤跌倒并不能立刻重新站起来,需要一个蜷缩着回复的时间,甚至有的人就这样缩着,再也不会起来了。但这不是错误,人是可以这样选择的。

  • 盐田在大学时期就制作了以线为主题的装置艺术。大学的油画课上她觉得自己空有绘画技术,却没有想要表达的内容,就果断放弃了绘画,那节课上的作品成了她艺术生涯里最后一幅油画。大概能建立起完整清晰的世界观的人总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,也不怕抛弃那些不需要的。

  • 又因为作品都是线,推特有人说她像筑巢的女郎蜘蛛,很有意思。

  • 除了展览中展示的,还有一些很有代表性的作品只有照片和影像。其中有一组是沾满泥污的长裙。一开始的作品是七米长的裙子,挂在墙上不断被水流冲刷,但很明显,无论冲洗多久裙子上的污迹是洗不净的。她说衣服是人的第二层皮肤,一件没人穿的裙子是主体的缺席,同时洗不掉的泥污是人永远无法摆脱的身体记忆。这件作品之后发展成许多件十三米长的大裙子连接起来的作品,在展出时肮脏的裙子们像一面巨大的墙排列在参观者面前,不停被水冲洗。最近几年我们时常能看到一些关于性暴力的艺术作品,但我个人认为这是我见过的最简单直观,并具有震撼力的作品。它本身的主题与性暴力没关系,只是我忍不住联想到这点。还有就是好的作品果然不是故作高深的w

  • 盐田的作品没有那种拒绝被解读的气质。也许真的是她的审美,她的语言,她心里的世界实在太完整了。她只是把所有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,这是她的世界,可以被看见,被路过,她不会被影响分毫。不是为了炫技也不是为了谄媚甚至很少有致敬。大部分作品只来自于她自己的体验,童年故事,甚至是梦。她因为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幅画,被油彩掩埋无法呼吸,就做了一次表演,穿着白色的布,在自己脸上身上涂满红黑色的颜料,和背景画布融为一体。

  • 总之,看完展览只觉得她活得太自由强大,真的很令人感叹,令人羡慕。

  • 展览最后是一组影像作品。盐田请来一群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德国孩子,问他们关于死亡和灵魂的问题,然后把他们的回答记录下来。四个屏幕同时放映,我没有看完全部,记得有一个女孩说如果自己的宠物狗狗死了一定会很难过,但她相信它的灵魂会一直陪着自己。还有一个男孩说如果自己的狗狗死了,那自己一定会很伤心,“就像我的灵魂失去了一块”。盐田展览的标题叫做灵魂在震动,海报上那句话是灵魂在哪里呢?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,没有人知道它的真相,但拥有它的人,总是比其他人更敏感,更丰盛。每次震颤的美妙,一定是难以忘怀的。